之后几日, 绮素以宫中事务庞杂为由, 未再去德妃殿中, 只遣人代为探问, 又不时送些珍稀的药材过去。德妃的这次重病非同小可,连皇帝也被惊动, 来淑香殿时也不免和绮素说起德妃的病情。
德妃毕竟陪伴皇帝多年, 皇帝说起来也颇为惆怅:“宫妃之中, 属她伴驾时间最长, 又为朕诞育两位皇子。她如今这样, 朕也觉得难受。”
绮素点头:“嫔妃之中以德妃与妾最为交好,这几天妾也很担忧。若德妃有个三长两短,纪王和康王不知会如何伤心……”
皇帝叹息了一回,问:“昨天去瞧她时太妃也在,太妃也这样和朕说。她说德妃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崇讯和崇设两个孩子。”
绮素苦笑:“做母亲的,谁放得下自己的子女?”
“太妃劝我多体谅德妃的心情,远迩也多次在朕的面前称赞崇讯仁孝。”皇帝负手立于窗前,似乎有很多心事。
绮素扶着皇帝肩头,轻轻道:“纪王事母至孝, 确实当得起宋令公的称赞。”
“说起来,朕也该考虑立储的事了。太妃和远迩似乎都属意崇讯。只是朕觉得崇讯才具不足,又是个优柔寡断的性子, 并非上佳之选。”
“才干可以培养, 性子也可以磨炼……”
她话才说了一半, 皇帝已转过头, 意味深长道:“你真的这么想?”
绮素从容道:“国家之事,妾本就不是太懂,若有失言之处,还请至尊见谅。”
皇帝握了她的手,缓和了语气:“朕明白你的意思。立储之事,你怎么看?”
绮素有些犹豫的说:“这不是妾该过问的事。”
皇帝有些意味不明的笑道:“你向来很有分寸。没关系,但讲无妨。”
绮素沉吟片刻后才道:“纪王年纪最长,即便不考虑德妃的缘故,也名正言顺。他在朝臣中本有呼声,宋令公又如此看重。宋令公一代贤相,必尽心辅佐。将来垂拱而治,岂非天下之幸?”
皇帝听了这话,若有所思的摩娑着她的手,过了许久才道:“这件事朕得再想想。”
绮素低低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因德妃之病,皇帝也兴味索然,早早睡下。半梦半醒之间,皇帝忽听耳边有人低声说话,半闭着眼问:“可是有急报?”
夜间偶有急报呈送,皇帝执政多年早已习惯,故有此问。
绮素已经起身,闻言返回帐内,轻声道:“德妃殿中来人,说德妃怕是不大好。妾想过去看看。”
皇帝此刻已经清醒过来,坐起来摘了胡套:“朕与你同去。”
绮素微微迟疑:“至尊明日还有朝会……”
“不妨事。”皇帝断然道。
绮素听他语气坚决,便亲自取了衣服与他穿上,然后她匆忙挽了髻,草草披衣随皇帝出门。
刚走到淑香殿外,便觉一阵寒气袭来,激得绮素一颤。
“冷么?”皇帝回头,一边握住她的手一边向宫人道:“拿狐裘来。”
热气从皇帝掌心传来,绮素有些慌乱:“德妃要紧,别为妾耽搁。”
“也不差这点时间,”皇帝语气平静,“你若再病了,这宫里更要乱套了。”
绮素披好狐裘,才和皇帝一起往德妃殿中赶去。到了德妃寝殿外,皇帝听见殿中隐隐传来哭声,便放开绮素,急步入内。绮素亦步亦趋的跟在皇帝身后。
德妃身边的优莲先迎了上来,向两人行了礼。
“德妃是什么情况?”皇帝抢先问。
“娘子昨日开始神智不清,后来就一直昏迷。太医署的医正带人来看,说怕是不好了。娘子一直喊着纪王和康王……”
“他们人呢?”皇帝问。
“两位大王和太妃都已经在里面了。”
皇帝向内室走了几步,透过纱幕看见两个儿子伏在德妃床前的身影。他听见身后绮素叹了一声,却无暇与她说话,匆匆踏入内室。
纪王与康王听见响动,都已上前。皇帝见两人面上皆有泪痕,抬手制止了两人行礼:“你们母亲要紧。”
皇帝走向床前,在床边坐下,轻声唤着德妃小字。德妃似是清醒了一些,艰难的叫了声:“陛……下……”
这两个字似是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之后她张了好几次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皇帝柔声道:“别急,等你好了,再慢慢说。”
德妃摇摇头,哀伤的看了皇帝良久,随即将目光移向纪王和康王。见母亲看向自己,纪王和康王急步上前,握住母亲的手。德妃不舍的看着两个儿子,又将目光转回到皇帝身上。
皇帝从德妃眼中读出了她的意思。
他没有立刻回应德妃,但是德妃的神情让他想起自己刚被立为太子之时。那时他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先帝做主,聘下兰陵萧氏之女为太子良娣。那时的萧良娣容貌秀美,善解人意。这个女人在他最美好的时代陪伴着他,并且为他生下了两个儿子。皇帝暗自叹息,她已是弥留之时,此时再拒绝,岂不令她死不瞑目?
见皇帝不语,立于一旁的太妃上前,轻声对皇帝道:“请陛下体谅一个母亲的心情吧。”
皇帝身子微微震动。他闭目良久,最后长叹一声,一个字一个字的对德妃道:“朕答应你,会立崇讯为太子。”
绮素闻言一震,向皇帝看去,却见德妃次子康王正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便垂下双目,不言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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