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关声里催行色,马惜离群人惜别
辰时三刻,娇阳明媚,碧空如洗,百姓们身着素服,将萝井里里外外围了密密数层,陛下每年一度的寿辰祭祀是大事,如若是在往年,百姓们三更天便会到城墙之下等位,参与祭祀的人数是有限制的,只有早到者才有资格。
不过今年因为卫国令,子时后任何人不得在城内游荡,直到卯时开启城门之时,萝井处层层布防,除贵族外百姓只放了两百余名入内,侍卫比往年增加了数倍,气氛难免压抑,虽然人头攒攒却是寂静无声。
萝井正北,肃然平目的神女们眼睑微垂,缟白的锦衣在金色的媚阳之下莹光泛瀾,上天官渺依于前手持圣水,清颂祝词。
而美室在祭桌前跪得端直,真平王所有的寿辰祭都由她一一主持,今年当然也不能例外,那个正处壮年的男子,缠绵在病榻上气息奄奄,自己之所以留下他的性命,是因为不屑,他还不配让美室以非常手段杀之。
不过此时美室眉目平和而虔诚,唇角轻带笑意,她知道身后的贵族们都在打量猜度,想从她的眉梢眼角发现什么蹊跷之处,可她美室怎能让人轻易地看穿?因此,尽管感觉到了身后灼灼目光逼人,她却还是淡定如常,就连呼吸都是平稳而轻巧,节奏均匀。
那灼灼目光来自人群之中一名布衣“男子”,他微抬着眼睑,目光跃过众人的肩头,直盯着美室的背影,微微一笑。
正是德曼。
在她的示意下,一直在身边保护的毗昙与瘐信慢慢地退出人群,瘐信每退一步便是心如刀割,双唇紧抿成刚毅的弧度,德曼的背影在视线中渐渐淡出,最后淹没于人群,再要相见当是何种情景?瘐信忽然站住了步伐,前边的人群开始了微微的乱,因为是德曼拨开人群一直走到了前面。
渺依颂完祝词,美室用寒玉杯轻盛半杯圣水,三拜五叩之后,倾洒于祭桌之前,方才起身,便闻得身后似有小小的喧语,略一皱眉,并不回头。
“美室玺主!”
忽然之间,清朗的语音掩盖了些微的嘈杂,有如珠玑坠地声声入耳,不由让美室一怔,这才缓缓回眸。
四目相接,美室唇角的笑颜僵冷逐渐消失,与此同时德曼却笑意盎然。
四周的贵族们已经有人认出了德曼,惊呼之声连连,这般不同寻常的气氛当然也感染了百姓们,交头接耳之声渐响,在极短的时间之内,形成了一片嗡嗡之声。
德曼竟然出现在了这里!
美室柳眉一沉,美目一横。
立于城门之下的薛原手臂一竖,长戈齐齐便指向百姓,人们大惊纷纷下跪磕头不停,虽然他们并不知为何。这么一来,便仅有德曼立于布衣之中,她的笑意更浓,目光凛凛环视人群,扬声而道:“你们听着,新罗公主德曼受贼人诬蔑,不甘身负无枉之罪,因此自请回宫洗清冤屈,接受陛下之公审!”
微抑着面孔,德曼极为骄傲地看着美室,心中冷冷地问,玺主,你奈我若何?
——
德曼被押解回宫的消息,有如巨礁沉潭,让新罗宫陷入了新一轮的震荡之中,仁康殿内真平王从内侍口中得知这一消息,胸闷难消,发出一阵湍急地咳嗽,面色渐呈死灰竟然陷入了昏迷。
摩耶夫人手忙脚乱,来不及梳理纷乱的思绪,一叠声地喊着传御医来此,而来者只有渺依,这不由得让摩耶夫人愤恨不已,双目潮红。
没有闲睱去悲伤绝望,摩耶紧紧握住真平王冰冷的手掌,她相信真平王能听到她心底的话,陛下,一定要坚持下去,绝不能在此时认输,陛下,我们还有希望,陛下,为了德曼为了天明,陛下!
不仅仅是仁康殿,被关押在木围的郎徒们也得知了公主回宫的消息,曾经与德曼一起成长的龙华香徒们慌乱不已,美室绝不会放过公主绝不会!
“听说殿下是自愿回宫的,莫不是为了我们才作出这般决定吧。”高岛喃喃地说。
感激的气氛一发不可收捨地在木围之中蔓延开来,遍体凌伤的郎徒们似乎都忽略了自身的伤痛,有的人开始了小声抽噎,但却不同于这几日的凄厉哀伤,卑贱的生命竟然让高贵的公主如此重视,斗志昂扬有如杂草一般地在众人的心田中滋生发芽,他们握紧拳头、眉目坚定,决心与公主一起,战斗到最后!
昙华殿的气氛沉重而压抑,没有人出声,众人的目光都注视着美室,见她沉眉肃目面色凝重,心中便忐忑起来不敢轻易开口,只有夏宗除外,他继续了简单的思维与脱口而出的“单纯”,略略尖细的嗓音打破了议事厅的沉静——
“干脆就把德曼杀掉吧,只要她一死,也就不怕那些贵族闹腾了。”
这话就像完全未入美室之耳,就连那柔长的两排密睫都没有稍微地颤动,美室就像是坠入了另一个空间。
“春秋尚在宫外,如若德曼一死,贵族们便会拥护春秋。”薛原沉声反对,目光却一直没有偏离美室那张凝固的面容。
夏宗轻轻一哼,正想反对,却被父亲世宗用目光一横,干咳了两声,委顿了下去。
德曼这一招自投罗网极为高明,她以无所畏惧地姿态慨然回宫,已经在贵族心中造成了震慑,会越来越多人怀疑公主谋逆的说法,这样的情形对美室极为不利,诚如薛原所说,如若此时让德曼“死于非命”,贵族们会立即倒向春秋,以勤王为名与美室对立,这些贵族虽说并无兵权,可是手中也有不少私兵,如若团结一致当然不容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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