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竹破清波,一撑到兰汀。
进入十一月,天空已经不见一丝微蓝,云彩便似完全溶入了苍穹,天空变成了一个久病的美人的面颊,苍白若纸。距三元节尚有月余,徐罗伐刚刚从太后驾崩的国丧中走出,气氛仍然有些沉闷,但临近南市中户人家较为集中的罗衣巷中,却迎来了一场迫不及待的婚礼。
前神宫侍卫左岩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普通的人生会迎来这样的时刻,他出身于普通一千户小贵族人家,因自幼习武,被选入宫中做了侍卫,左岩不善言辞,更不喜攀高表现,入宫许多年一直都在神宫当值,他原定了一门亲事,未婚妻是一名四头品的贵族千金,两个家族门楣有些悬殊,这也是因为四头品的千金体弱多病,不得已才与左岩联姻。
只是那千金羸弱的病体并未能坚持到及笄之年就香消玉殒,左岩也莫名其妙地背上了一个克妻的黑锅,鲜有人家愿意将女儿嫁与他为妻,但他也并未觉得任何遗憾,因为他的爱慕,早已送给了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女子。
那名女子此时正与他并肩,步向属于家族的宗堂,因此所有宾客的目光都离他特别遥远,他的眼里只有吉上,她白衣如雪,更衬得肤如凝脂,喜庆的深绯衣带飘扬若舞,与他深蓝的衣带相互纠缠,她的唇角噙笑,碎矅一般的乌眸莹然生辉,像是感觉到了自己频频注视,回以一眼温柔。
堂前正襟危坐的左岩父母表情僵硬,他们的家族竟然迎入了一名高阶神女,这个事实让他们心怀恐惧,但这是女王陛下亲自赐婚,又让他们受宠若惊,更何况今日所到的宾客之中,其他人也就罢了,位于首坐的四人,实在是他们心惊胆颤。
司量部令、原花大人、侍卫府令以及副天官大人,这四人都是神国的新贵,自己的家族与他们相比简直就是一介寒族,难免手足无措。
洛伊是吉上所请的娇客,当然是为了“答谢”她成全了自己的姻缘,因为洛伊拉了滁盱一起,毗昙便“不请自来”了,阏川作为左岩的顶头上司,当然是收到了他的请贴,听说洛伊与毗昙赴宴,他顺便邀上了流云,这段日子她忙着安置请求留在占天司的六十余名神女,忙得焦头烂额,阏川难免心痛,趁着这次机会拉她出来散心。
毗昙见洛伊的目光常常在滁盱的身上,眉头便一直绞着,柳叶一般的眼睑微掀,阴冷的目光也在滁盱的面上不停扫视,滁盱却淡然处之,像是丝毫不查洛伊的探视与毗昙的警告,只是当吉上与左岩并肩而入,俩人眉目传情之时,他的唇角一弯,极其满意地将捏在两指之间的一杯美酒饮尽。
洛伊纤眉一挑,这才完全信任了滁盱与吉上的关系。
“为何新娘要穿白衣?”流云没有留意那三人之间的微妙气氛,伸着脖子在阏川的耳边问。
“左岩只是一千户的小贵族,礼服便是白衣,根据国礼,只有身为五千户以上的贵族女子出嫁可着红衣,而只有真骨王室的新郎才可着红衣。”阏川解释道。
流云一笑,看向毗昙:“我就说嘛,为何毗昙当日是着一身红衣,还以为这名侍卫新郎与众不同,别出心裁呢。”
“流云这么关心这个问题,看来是嫁心已动了,阏川郎你最好想想,怎么让你们的婚礼与众不同、别出心裁。”洛伊目送一对新人挽着手入了宗堂参拜,打趣道。
这话说得流云颊若火烧,不顾他人的目光就想舞着爪子扑向洛伊,多亏阏川将她拦腰一抱,一边笑道:“毗昙公,这我可要多多向你请教了。”
毗昙直到这时,才从阴郁中暂时抽身,舒展了眉头一笑:“这个忙我一定帮,太想看某女为人妇后是否还如这般张牙舞爪。”
“啧啧,看你们这妇唱夫随的,现在夫妻联手就来欺侮我是不?”流云瞪着一双凤眼,扭着身子狠狠剜了阏川一眼:“你怎么胳膊肘子往外拐,也跟着他们来欺侮我?”
“你们现在可不正是外人么,什么时候就暗渡陈仓的成了内人?”洛伊一双乌眸不怀好意地在流云与阏川之间来回,说出的话瞬间让阏川与流云成了两个番茄。
毗昙哈哈大笑,得意地冲流云挤眉弄眼,又捏了杯子与洛伊相碰,灿烂得仿若没有一丝阴霾,而滁盱的唇角却瞬间僵硬,他的目光如若无物地飘过阏川与流云之间,夹杂着嫉恨与不甘,当然也带着讽刺与悲哀。
任是演技精湛,总会有些场景会化为锋利之剑,划破演员的精致伪装,也许仅仅是一瞬,他们已经坦露了内心。
滁盱那个如若无物的眼神,正好落在参拜完天地、祖先,从宗堂中迈步而出的吉上眼中,她的眉心狠狠一跳,险些杂乱了步伐,因为她读懂了那个眼神中的内容,他爱慕的人,从来都不是她,但她还是保持着温婉的笑容,轻轻地拉住了左岩的手,他的掌心温暖,当她握上时,感觉到了一阵微弱的抽搐,于是她稍稍用了力,轻轻地说:“快带我离开。”
因为她已经没有力气再演下去,她害怕自己会当着满场宾客,当着那个从未爱慕过自己的男人面前,嚎啕大哭。
但滁盱的目光却丝毫未在吉上的身影上留连,他甚至也没有再看流云与阏川,他不停地捏起酒杯不停地仰首,长时间的沉默不语,流云一直低声的与阏川交谈着什么,时而举着酒杯与各人饮酒,她的笑容灿烂得就像盛夏的阳光,炙热尖锐刺伤了他的眼眸,这让他突然恼怒不已,因为她现在这么幸福,在她的眼中,阏川就是这么的优秀,她一点都没有注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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