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刑洛再次下楼时，燕翼一行人已按照曾致的安排，由人分别押送去了该去的地方。看到田苞依然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刑洛一愕，走过去踢了对方一脚。这厮惊慌失措的爬起来，满脸茫然。
宋夜歌主仆跟在刑洛身后，出了客栈来到街道上。门外停着两辆马车，刑洛望向曾致。对方笑着颔首，承认是自己适才派人安排的。有刺史府的侍从上前撩起后面马车的车帘。刑洛抬手抓着宋夜歌的胳膊要将她扶上车去。
曾致在一旁却忽然说道：“宋姑娘乃是善名遍布河西的药菩萨，自当由老夫接入刺史府中款待。还是与老夫同车吧。”刑洛有些愕然，猜不透曾致此举用意。对方仅仅是出于对宋夜歌善行的敬重还是存了其他用意？
刑洛沉吟不定，看了看宋夜歌。见宋姑娘也有些无措，只好把视线转回曾致，却从对方望向药菩萨的目光里看出了一丝莫名的热切。刑洛心头一跳，手里微微用力。宋夜歌眉头一皱，嗔怪地瞪向刑洛。
随即从他使得眼色里反应过来，忙开口拒绝道：“刺史大人一番好意，夜歌感恩身受。只是小女子常年奔走荒漠之上，粗野惯了。居于府上怕是不太习惯。还是跟着翼哥哥去造器坊栖身好些。”
一边的绿竹朝田苞跟前靠了靠，点头表示赞同自家小姐的话。余光扫了曾刺史一眼，眸中闪过一抹鄙夷。老家伙眼里的那一抹急色小姐或许没看到，但没能逃脱泼辣婢女的双目。
“嗬嗬。”曾致捋捋胡须，点头称好。看着宋夜歌踏上马车，老家伙忽然说道：“哦，对了。前两日朝廷发来邸报，宋将军的消息已经被证实了。”
宋夜歌浑身一颤，险些从马车上摔落。刑洛忙扶着她重新站到地上。宋姑娘转身快步走到曾致身前，双手紧紧揪在一起，急声询问：“大人，我爹爹如今可好？人在何处？”
捻着胡须，曾刺史摇头晃脑叹息道：“唉，宋将军已经为朝廷捐躯了。”宋夜歌一阵眩晕，绿竹赶紧上前扶住自家小姐，神色哀伤焦虑。
“柔然人在劝降张掖镇时，将宋将军的尸身在城外碎尸，招来野狗吞食。以此来威慑恐吓镇民军户。张掖镇愤怒之下开城出战，只抢到了将军的首级，却被柔然人乘势夺城。眼下宋将军的首级已被有心人送往京城。”
瞥一眼心神欲碎的宋夜歌，曾致继续加码说道：“可恨的是，朝廷不但没有追封厚葬宋将军，居然有人还要追究他失地丧师的罪责。”一声叹息，接着道，“旨意已经下发，一俟将军首级送到京城，将被搓骨扬灰镇于昭玄寺伏妖塔下，永世不得超生。”
“嘤…”宋夜歌发出一声心力崩溃的嘶声，刑洛疾步上前，抱住软绵绵的宋夜歌，才没让她瘫倒在地。绿竹抓着自家小姐的手，满脸泪珠不知如何是好。
刑洛抬头怒视着曾致，眼中似要喷火。眼前这个老家伙太过阴毒，为达目的，根本不考虑药菩萨是否能承受这个消息的打击。“大人此举是否过于孟浪？如此弱女，怎能轻易告知这等噩耗。”
曾致昂头远望，摇头说道：“既然已有明旨发出，这等消息又能瞒下多久。与其让她无意间得知，不若主动告诉她。”说着瞥了刑洛一眼，“起码在她晕倒之时，在老夫这里还能妥善照料。”
从对方那一瞥中，刑洛捕捉到一丝蔑视，刚才从心头掠过的疑虑愈发加深了。“来啊，扶宋姑娘上我的马车。”曾致抬手吩咐道。
没法再反对了。宋夜歌伤了心神，必须要医药调理将养。跟着自己去造器坊，条件太过简陋，对她的恢复不利。刑洛将宋夜歌抱了起来，瞪了围上来的刺史府侍从一眼，迈步走向前面那辆马车。
马车辚辚走远，带走了宋夜歌和绿竹。田苞哭丧着脸伸着脖子看着马车拐过街角消失不见。这才垂头丧气的啐了口唾沫，低声骂了句。
“走吧！”刑洛目光清淡，看着远处的街巷，淡淡说道。说罢，也不上马车，迈步朝前走去。留在周围的四个王府侍从相互看看，急忙赶了上来。两人头前带路，两人跟在刑洛二人身后朝造器坊行去。
四人身上都穿着普通士卒的衣服，但走路脚步沉稳，落地生根。垂在身侧的双手虎口布满老茧，腰部如簧充满力量。这应该是曾致特意挑选出来的人，至于是保护还是监控，就不太好说了。
刑洛甚至有种疑问。这个看起来急色老态的刺史真的误以为自己是信侯世子么？答案若是肯定的，为何他敢冒着激怒自己的风险定要带走宋夜歌。还有，对方眼中那抹一闪而逝的蔑视意味着什么？
一个个街口走过，一幢幢房舍从视线里掠过，一座占地颇广的院舍出现在远处，造器坊终于到了。刑洛发散的眸光聚拢，从四个刺史府侍从身上掠过，心内已有了决断。
肃州以东二百多里，仓水河谷。
沿着河谷扎设的营帐绵延开去，前后足有数里。这是从东南境北上河西的燕翎军营地。抵达仓水河谷已有三日，依然不见帅帐传下继续开拔的命令。所有人只好继续在此地驻扎等待。
一个面容黝黑的男子脚步匆匆的走向营地中央的帅帐。刚到跟前，就被帐前两名卫兵拦住。男子面带怒容，不耐喝道：“快去通传，我要立即见到信侯。”一名卫兵扭身进了帅帐。过了一会儿，出来冲男子点点头，掀开帐帘让其进去。
大帐里，信侯燕弛诚背对着帐门正在端详着帐墙上的一副地图。男子怒气冲冲地走到他身后，出口质问道：“燕帅，为何大军滞留在此，迟迟不发。”
燕弛诚没有转身，语气淡然说道：“之前军议，本侯已经告知众将。再次屯兵扎营，等候分散在北地的墨羽营、飞羽营归建。再说，后续的粮秣辎重尚在百里之外，若是走得太快，难免后路不稳。”
转过身来，睨视着男子，语气肃然道：“本侯用兵偏好持重，怎么你们御风司有意见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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