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压力中崩溃，就在压力中爆发。当辩亓僧一步一步走近师弟，用言语摧垮对方心志的时候，辩固和尚终于化恐惧为暴起，孤注一掷暴起发难。垂在身侧的左手从身后床底下摸出个纸包，猛地朝辩亓和尚脸部砸去。
辩亓僧轻轻侧头，纸包擦着耳际飞过去砸在门上，腾起一团白色的烟尘。趁此机会，辩固团头拱背朝自家师兄怀里撞去，藏在背后的匕首也已经移到腰侧，往师兄小腹猛刺过来。
砰！咯吱！身体好像撞在了一根沁着寒气的冰柱上，手中的匕首在离目标尚有几寸的地方停住，不能再进。辩固身形一晃，踉跄后退几步，靠在床榻边上。
“师弟，你太弱了。”辩亓摇头叹息道，“来世莫要浑浑噩噩，且得好生练功才是。”说着话，挥手朝满脸颓丧，无力反抗的辩固头顶拍去……
看到一股浓烟在视线里升腾而起，刑洛从藏身处直起腰来，挥挥手带着一帮军士朝昭玄寺山门冲去。
守卫山门的僧人此刻不知道寺里发生了何事，正翘着脚朝冒烟的方向张望。听到身后有动静传来，回头望去大吃一惊。“干什么？何人敢闯我昭玄寺山门？”有僧大声喝斥道。
“捕盗营办案，闲人回避！莫要妨碍公务。否则与案犯同罪共罚！”刑洛高声喊道，高擎着自己的腰牌。守山门的两个僧人稍一愣，众军士已经涌了进去。
虽然从魏律上来说，无论是京兆府还是刑部捕盗营，这些京中公门差人因办案所需，均有资格进入昭玄寺。可数年来随着佛宗在朝野间的势力大涨，昭玄寺的地位渐渐变得超然起来。已经很久没人敢于山门前造次了。
所以眼前突然出现大批公差军士闯入，让守卫山门的两个僧人有些呆滞，没能第一时间阻拦。“鸣，鸣钟！”一个僧人眼看无法挡住军士们，结结巴巴的说道。另一个醒悟过来，忙跑向山门内的一个小亭子。
铛铛铛！急促的钟声回荡在寺内，一个个刚下了晚课的僧人愕然止步，四下张望，随即发现了冒起浓烟的地方。
“哎呀！走回啦！快救火啊。”纷乱的喊声四下响起，僧人神色惶然的朝起火的地方涌去，手里拎着能找见的盛水器具。
刑洛带着人一路疾奔，拐过一处大殿，迎头撞上一群和尚。被人簇拥在中间的中年僧人面目阴沉，隐带威压。看到一群公人在寺内急行，他愣了愣，喝道：“站住！你等是何人？竟敢乱闯昭玄寺？”这位中年僧人不是旁个，正是昭玄寺首座玄空大师。
刑洛止步恭敬行完礼，然后直身昂首道：“我乃捕盗营协统刑洛，奉皇命查察京中奇案。昭玄寺僧人辩固，身涉其中。今日释其归寺搜检证据，以证其清。孰知，时至戌时，其尚未归返。我等只好过来看看。希望首座大师能通融一二，莫要阻碍我等公务。”
“哼！一派胡言。我昭玄寺弟子怎会牵涉到那些腌臜事里去。你个小小官吏，竟敢欺辱我昭玄寺？！我倒要问问你的上官，是如何管教你等的。”玄空大师闻言大怒道。
刑洛在怀中一掏，抖开一张供纸，笑眯眯说道：“岂敢。若没有贵寺僧人的供状，我一个陋鄙捕头怎敢在此地抓人？”
玄空大师眼神一缩，盯着刑洛手上的供纸，目光闪烁起来。他吃不准那张纸上都写了些什么。“哦，这是什么？”他迟疑问道，微微抬起的手腕抖了抖。
供纸忽然猛烈抖动起来，呼啦从刑洛手里飞了出去，两丈的距离转瞬而过，落入玄空大师手里。目光一扫供纸上的供词和下方的签押，玄空大师脸色变幻不定，猛地将供纸揉做一团，合掌一搓。供纸变成焦黄斑驳的碎屑，飘洒落地。
“唉，您怎么可以有这种爱好。您是大师啊！”刑洛一副无奈神色道，“您没看清那只是誊印版么。我这里还有好多，大师喜欢的话，尽管拿去撕。”
说完，刑洛从怀里有掏出一叠纸张，高高举起。一松手，薄薄的供纸随着风吹过，瞬时飘散开来，朝四周腾跃飘飞而去。
“哈哈，哈哈哈！”玄空大师突然仰天大笑起来，语气森然冷厉道：“你这恶吏，使用卑劣手段，引诱逼供。这份供状如此得来，怎能做数！”大和尚机变很快，既然捂不住，那索性使出赖字诀，直接一顶屈打成招的帽子扣上去。
供状的可信度被否定掉，上面写的是什么就不重要了。大和尚这是要靠自己的名望以势压人了。一个是小捕头，一个是沙门统，谁的话更能让人信服不言而喻。
“大师信也罢，不信也罢，都不打紧。辩固和尚今日可是毫发无伤地被送回了寺中，把他寻来一问即可。诶呀，那边起火的莫不是僧舍，辩固师傅不会出了事情吧？！快快快，咱们还是赶紧过去，莫要放跑了线索！”刑洛表情做作，很是浮夸的惊声道。
玄空大师心头一堵，一股烦闷涌上来。看着一群捕盗营军士呼啸而走，朝起火的僧舍方向奔去。若是将他们拦在这儿扯皮，倒显得寺里心虚了。长吁一口气，带着寺中长老们，远远跟在后面奔过去。
火势刚起，警钟瞬鸣。大火虽然起的突然，但好在当即被发现，在僧众的扑救下很快熄灭。起火的僧房烧塌了半边，里面的物品残缺不全，很多只剩下半拉。
在刑洛等人赶到时，几个僧人正将一具烧的焦黑的尸体搬出来。一声悲号响起，火场边缘一个清秀的和尚泪眼婆娑的哭喊着扑上去，“师弟！你怎么能做这等傻事？遇到难事为何不跟师兄讲。为何要自焚明志！咱们昭玄寺还能被人给欺负了！等会儿见了首座师叔，师兄定要给你讨个不平。”
哭号的和尚是老熟人辩亓。刑洛听出了对方话里隐含的味道，当即呵呵讥讽道：“啧啧，好感动！我听了都能泛起股忧伤来。老窦，你说这辩固和尚全须全尾的回来，怎么会想不开。幸好幸好，咱们派人送他回来前，先去了趟刑部大堂，要不然被人诬上一把可就倒了血霉了！”
窦世泽肃然道：“如今京城中多有不法之徒，怀揣易碎之物。假借擦撞摔碎器物，讹人钱财，被百姓称作碰瓷党。看来此事有泛滥之势啊。”
刑洛慨叹道，“用性命来碰瓷，那得是何等境界啊！辩固和尚不像是那种人啊。这事儿要么是畏罪自杀，要么就是被人灭了口。咱可得好好查查。”
话音不高不低，正好落入辩亓僧耳中。他的脸颊突突地跳了几跳，低头做出一副悲伤垂泣的样子，心中却快速的盘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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