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心领神会，梨涡里盛满了笑意，微微福了福身子，转身进了阁内。
苹果上不晓得用什么东西细细刻了四行字诗句。
出来的时候画舫已经离岸边不远，府上的马车早早的就在旁边守着，慕容清一个轻掠到岸上，她这段时间被紫薇上人不知动用了什么连她自己都不甚清楚的妖法速成，竟然也算是小有身手了，不待站定，就被不知从何处跳出来的人几下点了穴位，胡乱扔进了马车里。
那人动作极快，几乎无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车窗外的吆喝声不绝于耳，车内却是一派森然景象，手腕处还未愈合的伤口又挣了开来，血洇透了帕子，将车内铺着的皮毛也染红了去，慕容清白着脸看向车中坐着的人，声音几乎颤抖：“师父……有何、指教？”
坐着的那人正是紫薇上人，正斜眯着眼瞧着她，像是在看一只随时可以捏死的蚂蚁，端起一旁的茶水喝了一口，转眼瞧见被血迹毁掉的皮毛，嫌弃的一皱眉：“说说吧，你这两日都干了些什么。”
“徒儿、调查了晏、子介，知晓他今日会、会来给卿娘子、捧场，特来接近…”
紫薇上人点头：“还有呢？”
“徒儿……徒儿去给…祖父母上了…香。”
不晓得那人点了什么穴位，使得她周身好似有虫蚁漫爬啃咬一般，痒的发狂，痛的发狂！要命的是还晕不过去，只能生生受着这折磨。
紫薇上人闻言将茶碗一甩，剩余大半茶水尽数泼在了慕容清的脸上：“为师以为你这几日做错的唯一一件事是将迎雪发卖，却是不知道，你竟是这般重情重义之人？早知如此，合该就让你死在那场大火里，早些去陪那两个死鬼，也省的你人在曹营心在汉，养不熟的白眼狼！”
紫薇上人喜喝热茶，碗里的水温度向来不低，这会儿大半全泼在了她的脸上，瞬间红了大片。
就这样还不解气，抬起一掌就要拍下去，慕容清周身疼的说不出话来，又被封住了穴位，自然是躲无可躲，眼看着这一掌就要到跟前了，马车的帘子猛地被人掀了开来，先前那位青衣女子挑着车帘面无表情道：“上人手下留情，明日花朝节，姑娘还得前去，莫误了事才好。”
今年花朝节，扮演花神的便是那位江南来的卿娘子，这位晏公子自然是要去捧场的，有了今日这一出，明日再碰面也不会突兀。
紫薇上人探究的看了青衣女子一眼，终是放下了手掌：“滚吧！”
马车渐行渐远，原先停留的地方只留下了两名周身血迹斑斑的女子，二人相貌出众，路人纷纷侧目，却又担心惹祸上身，一个个不动神色的绕远了些，目光不住的往这边飘。
青衣女子解了慕容清的穴，白着脸将她扶起：“主子！主子醒醒！素若这就带你去找薛神医！”
慕容清神思恍惚的朝她笑了笑，而后就晕了过去。
若是这般死了，也是好的啊。
醒来已是深夜，外面的梆子都已经敲过了三更。
正是三月，外头月色大好，饶是屋子里没点灯，也大致能看清周遭的摆设。
素若抱着那细长武器靠在床边打盹，窗户缝里钻进来的风吹灭了床头的烛火。慕容清没动，就那么躺在床上，盯着帷帐顶部愣神。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十五载，一路走来也没脱了那‘天煞孤星’的命，身边的人陆续离世，最疼爱她的祖父母也在一场大火中丧了命。
她得了紫薇上人的庇护，多活了十来年，但譬如昨日，这些年没有一日不在炼狱之中！
她是多难才活下来的啊。
可是活下来有什么用呢？
为了报救命之恩吗？
可她体内的那跗骨丝又算什么？
素若像是做了什么梦，猛然惊醒，怀中抱着的细长武器也从麻布中露出一般，锋利的剑芒在夜色中散发着森然之意。
她敏锐的打量了一番四周，终是放下心来一般，起身去点燃了蜡烛，一抬头瞧见慕容清睁着眼睛，又惊又喜：“主子，你醒了。”
慕容清回神，眯着眼睛看她一眼：“嗯，什么时辰了？”
想是没喝水的缘故，嗓子哑的厉害，素若倒了碗水，一边熟练的扶起她一边道：“约莫丑时三刻了，主子再睡会儿吧。”
薛神医交代主子要静养的，如今上人的事情在即，又马虎不得，只能等到事情了了，再好生将养着了。
慕容清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水，长舒了口气，闻言也不答话，半晌之后道：“迎雪还在窑子里？”
素若点头，慕容清忽然笑了起来，笑的眉眼弯弯，眸若星河：“去将她的骨头一寸寸给我敲碎了，喂她一颗续命丸，扔乱葬岗去。”
薛神医瞧见屋里重新点了烛火，便寻思着进来看看，没进门就听见这么一句，配着这寒意尚存的春夜，只觉得背脊发凉，素若却好似习以为常，俯身为她掖好被角，将麻布在武器上仔细缠了，路过薛神医的时候点了点头，迈步出了门。
薛神医只觉得自己脑仁儿隐隐作痛：“清丫头，一定要这样吗？”
慕容清不置可否，只眯着眼朝他笑了笑：“薛神医救命之恩，慕容清没齿难忘……美人巷那边开了家古玩店，神医去随意挑吧，算作谢礼。”
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就这么被堵在了嗓子眼，薛神医面色青白的瞪了她半晌，到底还是一甩袖子：“随你吧！”
关门声震天响，震得好似床架子都抖了三抖一般，慕容清无声的笑。
自然是要的。
她这一生多凄苦，若要再被这般小人害了去，可不是要活活气死了！
她就是要这般，人辱她一分，她便要那人尝尝千万分，人欺她一毫，她便还那人千万毫！
戾气重也罢，不得好死也罢，左右这一世也就这样了，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
天将破晓，素若回来了，身上还沾着些晨起露水的清冽气息与土腥味。慕容清一直没睡着，察觉有人进了屋子却也没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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