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中经常出没的商旅队伍一定知道,在沙漠中最怕遇到风暴,尤其在深夜,本来就黑的天定是变的什么也瞧不见。
所以当两人睁开眼时,满天狂舞的沙砾早已卷来,如不是两人身处在石滩,恐是现下已有半个身子陷在沙流中。
柳无心这番踏足大漠,早是知天命望归去,可是怀里的孩子来回蹭,看不见脸,但能感受到他的恐慌。又怎能让叶小秋陪着自己,他还有很多事……可以做……
柳无心猛地转身,扯着叶小秋就运起轻功,夺步而出。再盖世的神功奇技又怎逃脱天地的追捕,飞沙走石,四面风啸,老天爷想必是留恋这对苦命的师徒,渐渐把他们拢入怀中。
不知何时,沙漠又再度归于平静,星辰、皓月、苍穹,一如既往。
连下几日俱是如此。日间烈阳胜火一片晴明,早把天地间的水汽给蒸干了,而夜里竟连刮风暴石砂狂舞。
柳无心毕竟内力胜过叶小秋几许,几日后就醒来了,只感到唇干舌燥,喉口像是有人扼住一般喘不过气来。脖子、手掌等露在外头的地方早就血肉模糊,柳无心也不自知,粗喘几口就匍匐向躺在不远处的少年爬去。
叶小秋自是衣衫尽毁体无完肤,瞧在柳无心眼里一阵心疼,难受得不行了,伸手想搂少年入怀。那日狂沙四起柳无心像毯子一样覆在叶小秋身上,所以自己得伤势比之叶小秋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也不甚在意。
触到叶小秋时柳无心不免心中一惊,少年的额头滚烫。嘴角渗出的血珠结了几道厚厚的痂,竟还在嘟哝些什么。
柳无心不听也知道,叶小秋渴的厉害,他是想要喝水,不禁脸上戚然,四下大旱,万里无云……
从腰间摸出小刀,眼色绝然,向自己手腕划去。
泊泊流出的热血顺着腕间的纹理滴下,滴到叶小秋的嘴里,消了踪迹,然后凝固结痂,柳无心就再划开,再滴进叶小秋的嘴里……
待到叶小秋有了神志是后几天的事儿了,口腔里弥漫着散不去的腥味,待眼里回复清明凝神看,身旁躺着脸色惨白的人,那人的手搁在自己嘴边,手腕上纵横了参差不齐的痂。
叶小秋像被人狠狠抡了一锤,头晕目眩心口间咚咚跳的巨响。
这人,这人……
这人之前都做了什么……
他……他做什么……要对自己这般好……
少年的身子恢复自是神速,又有血液补给,只觉得血气冲天,力气无穷,猛然背起柳无心就拼了命跑,沙砾尘土刮花了少年的脸,他只是跑,没有目的地更没有方向,像不知归途的倦鸟。
柳无心,你要是敢死在我前头,我要你好看……
叶小秋每一步都好似踏在心上,愈来愈沉,愈来愈重,眼里的漫天黄沙划分成两段,旋即被黑暗代替,叶小秋咬牙……
不要晕……
这是他晕倒前的最后意识。
连通西域与中原的大漠人迹罕至,请注意这个“罕”字,这表示本不是无人居住,但凡能在这番恶劣之至的境遇下还能住得游刃有余的,百姓都称之为“世外高人”。
所以当叶小秋睁开眼,只感到神清气爽经脉通畅,功力有了精进,而自己早就不在那荒漠之中,现下和柳无心肩并肩头靠头地躺在一张塌上,心中思绪百转万般滋味。
这回能和柳无心逃劫升天,实属不易,他日定能……定能……
定能……什么?
叶小秋一愣,再甩了甩脑袋,像是要把那个困惑甩出去一样,然后又怔怔发了会呆,忽然想起什么猛地回头瞅着柳无心,少年没有经历过苦难,所以年轻俊逸的脸庞依旧澄澈清明,反而显得皱着的眉头有说不出的突兀。叶小秋觉得此时心口又开始跳得生疼,咚地一下一下彻屋地响,响得耳朵发麻,屋子里本是冬暖夏凉,可现在叶小秋额前细汗密布,他咬了咬牙,伸手探到躺着的人的鼻前。
那人脸色是依旧的白,眼眸紧合,双颊冰凉,嘴唇还没有润泽,叶小秋感到在指端缠绕的微弱气息后叹出口浊气,力气像是被抽干了竟直直倒在床上。
幸好幸好……
“死不了的……”门外传来揶揄。
叶小秋望去,一个仙风道骨的老人家却提着酒壶揣着一把花生米,叶小秋眉毛一抽:这形象真真不符这身骨啊……
见那老人走近,叶小秋心下转了几个弯,摆手作揖:“多谢前辈相救——”袖摆遮住了柳无心的脸。
少年的嗓音本就犹如玉珠落盘铮铮有声,见那老人怔住,叶小秋之当是自己嗓音讨喜,不免心中小喜一番。
老人转身打量起叶小秋,从头发到鞋底一个都不落下,越看越细,只怕要透过现象看本质了,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耐不住性子:“你叫什么?”
“晚辈叶小秋!”
老人眼里又幽幽瞅了他几眼:“好好照顾那个人吧,虽是死不了区也伤了脉门,怕是会留下后遗之症。”摆手走了。
叶小秋的心思被老人的那席话搅得是死水也波澜四起,赶忙伏到柳无心边上,突然觉得很难过被人掐了喉咙,他以为自己不会说话了,于是轻轻嗫嚅:“柳无心……你会死吗?”
躺着的人没有应他,没有血色的脸,眉眼有些上眺,唇没有合上,温湿的气息拂过少年的脸,眼开始花,渐渐仿佛着了魔,少年悄然蹭着柳无心的侧脸,然后去寻找没有合起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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