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外, 一名年轻内官把耳朵贴在墙上, 试图倾听殿内动静, 忽然有人在他脑后一拍, 那内官吃了一惊,吓得猛一回头, 不想扭到脖子, 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拍他的人乃是皇帝身边的一名内侍, 名喚余朝胜。
余朝胜见他又惊又痛的样子, 有些好笑, 随即皱眉问:“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我……”内官结结巴巴回答,“我是来送酪浆的。”
“酪浆呢?”余朝胜沉下脸,盯着他空空如也的两只手,冷冰冰的问。
“我……”内官摊手小声道,“我给忘了……”
余朝胜哭笑不得,骂道:“你就是这么做事的?还不快滚!等着挨打么?”
年轻内官应了一声,连滚带爬的退下了。
余朝胜眯着眼看那内官远去,眼中闪过一抹幽光。他张望四下, 确定再无旁人,才站在刚才内官站的位置上,细听殿中谈话。
殿内却一片静谧, 良久才听皇帝的语气在殿内淡漠的响起:“汉武故事?宋遥, 你要朕杀了贤妃?杀了朕两个儿子的母亲?”
宋遥所谓汉武故事, 指的乃是汉武帝晚年欲立幼子弗陵为嗣, 担心其母钩弋夫人揽权,故杀其母而立其子之事。
空荡荡的宫殿里,宋遥承受着皇帝锐利的目光,只觉若芒刺在背。他额上汗珠滑落,滴在地上,形成一个个颜色略深的圆点。
在此之前,宋遥一直很自信。他与皇帝识于微时。皇帝从先帝庶子到如今的天下至尊,每一步都有他的陪伴与扶持。皇帝也投桃报李,即位以后给予他最多的信任与无匹的贵盛。宋遥曾经以为,皇帝与他的羁绊不会被任何人所影响,所以他才能无所顾忌的在皇帝面前说话。然而现在,皇帝眸中有若实质的威压,似有千钧之重,让他不敢抬头面对。宋遥第一次意识到,也许他走了一步错棋。
“臣……”宋遥几次张口,却说不出话来。他深深吸了口气,勉力让自己镇定。既然话已出口,索性讲个痛快明白吧。他重新伏地道:“臣自知今日之言,将来或招杀身之祸。然为江山社稷,臣不得不言。敢问陛下,宁王撞破太子私通之事,果真是巧合么?还是受人指使?这样的时机、地点,说是巧合,未免太过牵强。若不是巧合,以宁王的年纪,竟能想出如此计策,不得不让人生疑。臣闻宁王素来单纯,如此孩童竟能设计太子,若说背后无人代为谋划,陛下信么?而后宫中既能促成此事,又能指使宁王的人,还会有谁?”
皇帝垂目不语,宋遥说的正是让他生疑之处,可若说是绮素指使,手段未免过于低劣,不像她的章法。
宋遥见皇帝沉吟不语,以为自己的话起了效果,趁热打铁道:“臣之所以认为国赖长君,即在于此。退一步说,即便陛下有意择立幼子,也须绝了后患,以免将来幼主受人辖制。”
“这件事……”良久之后皇帝才道,“朕得好好想想……你先回去吧。”
宋遥见皇帝没有表示,有些失望。但他也知道此事非同寻常,不敢逼得太紧,深深一礼之后退出殿外。
正在外面偷听的余朝胜见宋遥出来,急忙隐于廊柱之后。好在宋遥满腹心事,并未留意四周,而是匆匆前往官署。
宋遥走后,紫宸殿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余朝胜估摸皇帝暂时不会出殿,匆忙绕至大殿之后。殿后两个十来岁的小内官正在玩耍,他们正是跟随余朝胜做事的人。
“你过来。”余朝胜看了一会,向看上去机灵一点的一人指了指。
那两个小内官本是趁余朝胜不在,才在这里偷懒玩耍,被他撞见,吓得大气不敢出。被指到的那个更是战战兢兢,只道要受罚,不想余朝胜并追究,而是问:“你可知杜宫正居于何处?”
小内官见他不是要责罚自己,心內一喜,雀跃道:“知道。”
“那好,你替我传个话给杜宫正,就说……”余朝胜沉吟片刻后道,“就说陛下或效汉武故事。”
小内官莫名其妙:“什么故事?”
“汉武故事。”
“那是什么故事?”小内官不解,大着胆子道:“这话不明不白的,杜宫正能听懂么?”
余朝胜不耐烦道:“你哪这么多话?你只要原话告诉杜宫正就行了,她会明白的。”
小内官“哦”了一声,刚要走,却听见余朝胜阴恻恻的说:“这件事若是办不好,小心你的小命。”
小内官吓得缩了缩头,赶紧走了。
安排妥当此事以后,余朝胜才返回前殿,正巧看见皇帝走出来。余朝胜心里格登一下,忙上前恭候。
皇帝果然不悦:“你到哪儿去了?”
“内官们偷懒,奴婢在责罚他们。”余朝胜恭谨道。
“你不偷懒已是难得,竟还有脸罚別人?”皇帝冷笑。
见皇帝心情不佳,余朝胜不敢顶撞,恭声应了便跟在皇帝身后。
幸而皇帝并不追问,有些烦躁的道:“朕想走走,你跟着就行,让其他人都散了。”
“是”余朝胜应了,挥手让其他人都避了开去。
皇帝不再管他,自行走在前面。余朝胜入侍多年,为人极是乖觉。他既知皇帝心事重重,自然不敢造次,老老实实跟在皇帝身后,尽量不让皇帝察觉到自己的存在,以免被他怒气波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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