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长寿, 莲生奴回去向母亲禀报。
绮素看着儿子欲言又止, 最后却只道:“你也累了, 去休息吧。”
莲生奴想了想, 也没有多话,默默退了出来, 自回居所。
余朝胜早就候着了, 一见莲生奴回来就满面笑容的迎上来:“大王。”
莲生奴已习惯他的殷勤服侍, 进屋后便乖乖张开手臂, 让他为自己更衣。
余朝胜极擅察颜观色, 见莲生奴神色郁郁,便笑着道:“大王这是怎么了?一回来就耸着头,莫不是今日在会宁殿问对,被至尊训斥了?”
莲生奴摇头:“没有。”
余朝胜极有分寸,见莲生奴不愿说话,也不再追问。他将莲生奴换下的衣服递与宫女,取了件浅色衫袍细细替他穿上。待他跪在地上系衣带时才听莲生奴道:“余朝胜,如果你至亲至近的人怀疑你,你会怎么想?”
余朝胜仰头, 见莲生奴面无表情,略略思索之后才以谦卑的语气回答:“奴婢蠢笨,不懂得许多大道理。不过以奴婢的愚见, 这原也没什么大不了。”
“怎么说?”
余朝胜仔细抚平莲生奴衣上褶皱, 低声道:“都说唇亡齿寒, 可是奴婢有时吃东西吃得急了, 这牙还和嘴唇、舌头打架呢。再是亲近的人,也难免有别扭的时候,大王不必往心里去。”
莲生奴听了,表情不变,却老气横秋的问:“那你碰上这种情况会怎么做?”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余朝胜满脸堆笑,“奴婢刚来服侍大王时,大王不也厌着奴婢么?”
皇帝刚派了余朝胜到莲生奴身边时,他的确防了好一阵。余朝胜明知莲生奴不信任他,却不置一词,也毫无骄躁之事,只是默默做好份内的事。后来莲生奴得知这个内官原是杜宫正布置的人,又见他周全体贴,这才渐渐信赖。听余朝胜提起旧事,莲生奴果然不自在起来,挥着手貌似不耐:“以前的事还提它干什么?”
余朝胜知道莲生奴这是不好意思了。这楚王少年老成,性子却又有些腼腆,不擅表达,所以他不着痕迹的转了话题:“今天兰陵公主过来,瞧上大王案上那方石砚,奴婢就自作主张送给公主了。”
莲生奴听他提起别的事,这才面色如常。他对妹妹瑶光一向容让,只是点点头也就罢了。更衣已毕,余朝胜见莲生奴无话,正要退出去,却又被莲生奴叫住:“北边战事结束,父亲也许会裁减边军,你怎么看?”
余朝胜赔笑道:“国家大事,奴婢又不懂,大王可把奴婢问住了。不过奴婢想,边军一裁,军晌支出也会减少,未必是坏事吧。”
莲生奴在书案前坐下,不紧不慢道:“的确,这件事于国有利,于我们却未必。”
余朝胜低头忖了一会,小声问:“陛下有可能改主意不裁边军么?”
莲生奴摇头:“恐怕很难。”
兵权是苏氏兄弟在朝中立足之本,若被收回,他们说话的份量必会减轻,他们母子便又少个依仗。可以兵权之重,皇帝绝不可能任之握于他人之手。此事棘手之处正在于此。
余朝胜显然也明白其中关节,柔声劝慰:“奴婢以为,顺势而为方能成事。若此事势在必行,就不必逆势而为,倒是想个主意把损害减到最低才好。”
莲生奴听了这话,低头沉思,忽的灵光一现,轻轻在书案上一拍:“正是这个理。”
数日后便是皇帝查问功课之期,莲生奴特意提前到了会宁殿。
皇帝刚睡过午觉,得报便让他进来。这几年他常出入皇帝寝殿,父子俩熟不拘礼。莲生奴进来见父亲穿着单衣、外披一件袍衫坐于榻上,他并不以为异,而是如常行了礼。
皇帝一笑,抬了一下手让他起身。莲生奴站起来,默默立在一旁,看内官们为皇帝捧上梳洗之物。皇帝随便抹了把脸,随口道:“今天来得倒早。”
“今日课上到一半,程相公府上来消息,家中娘子生女。儿想程相公添女,怕是无心授课,便请程相公回去,改日再来。”
皇帝点头:“就算是君臣也不可不虑人情,但该体恤的时候也要体恤。”
莲生奴应了,又环顾左右:“今天可有露布?”
“还没有。”皇帝见莲生奴欲言又止的神情,笑着道:“往常你虽也关心战局,可也没这么急切。”
“儿子这几日整理宫中档案、书册,见太宗时国朝兵力驻关中者十七六七。武宗平定江东之乱,国中平靖,武宗时府库并不宽裕,又专注于外战,关中驻军或调往关外或就地遣散。先帝有心平定四海,边军之数也只增不减,如今边关驻军远超关内。儿子以为,如今之情形甚为不妥,将来或为国朝隐患,因此有些担心……”莲生奴似乎不甚自信,声音越来越低。
皇帝目光平和的看了他一会,温和一笑:“小孩子家经的事少,有个风吹草动就沉不住气了。”
莲生奴面红耳赤:“儿子愚笨,给父亲丢脸了。”
“倒也不是这么说,以你的年纪,有这番见识已经不易了。”皇帝命内官设了坐褥,让莲生奴在他对面坐下。
莲生奴入了座,这才道:“儿子这才明白,父亲为何说十年太短,要打得狄人几十年不敢动弹的深意。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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