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曲 一目重瞳
小小的房间中，钟不斜说完之后，怜悯、同情溢满眼眶，就那样望着躺在床上依旧昏迷的少年。
身后二人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衣衫破败，形容颓废的年轻人过去居然有着这么高贵的身份，一天一地，真正的天壤之别，如果不是听到钟不斜说出来，她们怎么也不会将两者联系在一起。
灵儿眉眼间满是怀疑，撇了撇嘴，指着紧闭双眸的少年，不可置信道：“就他？大夏皇朝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个带罪的公子了？”
没心没肺的钟不斜少有这样感伤的时刻，长长喟叹一声，然后起身，从一旁的架子上取下来一株草药，阿蛮识得那并不是什么名贵药材，不过是后山上药圃随处可见的小黄姜，一枚银钱可以买一箩筐的那种，但对于身受风寒之症的人来说却是很有药效的。
涂山上的弟子这些常用的药草还是会未雨绸缪提前备下一点，对于修行根基日浅灵狐，还是抵不住寒气侵蚀。
钟不斜将小黄姜一把捏的粉碎，扔进药罐里，方才说道：“他不是夏皇朝的公子，他是昔日东方九夷的方夷公子”。
“方夷？”阿蛮刚到涂山的时候，一方面修行千筹每日布置的功课，另一方面就是去归藏宫中遍览群书，想要找到一些有关青丘的昔日事迹。
这个方夷她倒是看到过，那是昔日禹皇还没有整合东方九大夷族之前的其中一族，居住在现在大夏皇朝最北端的玄菟阜，也是九族之中势力庞大的一支，而禹皇合九州铸九鼎的本意也并不是吞并其他势力，不过是合东方九夷之力，对抗外族来犯。
既然不是吞并，九夷各部落自然情愿，而此事又是由功德无量的禹皇所提出，暗合天地人之机缘，于是就有了第一次“禹会九夷于涂山，执玉帛者万国”的涂山之会。
自此而后数百年，东方九夷在禹皇的统治下冠以东夷之名，与强大的西戎、南蛮、北狄相抗衡、少有败绩。
可就在大夏皇朝402年，也就是五年前，方夷突然被大夏朝皇室一举覆灭，凡是沾有方夷皇亲之人，全部处以大辟之刑，妇孺老幼无一幸免。
自此之后，禹皇生平苦心数十载的心血，被这一次突然的征伐，弄得涣散，其他八族与大夏朝自此之后心生隔阂。
这事的内情阿蛮自然不会知晓，书册上记载的不过是对失败方的过度抹黑以及对胜利一方的歌功颂德，阿蛮虽说化形日浅，而且修行也不深，可是却天资聪颖，心地良善，她觉得就是犯了比天大的过错也不会是合城王朝覆灭，祸及多少无辜。
这事她当时看到的时候，也是很不理解的，所以记忆犹新。
钟不斜拿着药罐，向门外走去，准备去煎药，边走边道：“方夷覆灭，世人都在猜测缘由，可万万没想到是因为一个梦……”。
“梦？”
二女异口同声道。
同时间，昏迷在床的少年突然坐起身来，紧闭双眼霍然睁开，死死的盯着眼前两人，左眼倒是和正常人一样，可右眼眸中除了充斥着浓浓的敌意还有……
一红一黑！
一目重瞳！
“啊！”
无比诡谲的右眼再加上先前的那个醒目的刑徒刻字，吓的灵儿失口惊呼，赶快躲到阿蛮身后。
“你，你，你的眼睛……”灵儿探出脑袋，手指带着些微颤抖的指着少年。
还没有走出房间的钟不斜听到身后动静，赶紧转过身。
“小眼罩儿，你可醒啦，知不知道是我救你的，当然你是了解我的，我救人是不求什么的，不过你肯定是要谢我的，我要是不接受就是不恭啦，所以你说你打算怎么谢我啊？”钟不斜嬉皮笑脸的回来，带着憧憬的眼神望着少年，一点都不像作假。
少年没有理会钟不斜的嬉皮笑脸，拿起床边的黑布在眼前晃了晃，道“这是你干的吧！”
“这个，这个……我不是故意要解的，是……是……”
牙尖嘴利的男子，到这个时候，却也是找不到什么搪塞的话了。
“眼罩儿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别生气啊，没有下次了”，钟不斜挡住少年，面色尴尬。
钟不斜看到少年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怒色，便松了一口气。
少年重新熟练的将黑布严严实实的束在右眼上，打量了阿蛮和灵儿一眼，站起便要离开。
“我要先走了，公子一会找不到我，又该罚我了”。
“你先别走啊，你风寒侵体，等喝了姜汤再离开也不迟吧，再说，我师妹说你眼睛里有东西，你还是等会看过之后再说吧。”
听到这话，少年这次目光异样的看了阿蛮一眼，他眼睛里有东西，这事，少有人知。
“钟大哥，我的事，你以后少管，行吗？”少年突然愁眉，面有愠色。
站在少年身前的瘦弱男子头摇的像个拨浪鼓，挡着少年去路，半步也没有退让。
“你还是我的朋友么？”少年这句刚说完，钟不斜便赶紧让开了去路。
方师秀没有再多言，举步便走。
“你站住！”身后，钟不斜突然大吼，吓的灵儿缩了缩脖子，继而撇了撇嘴，但没有骂出声。
男子继续道：“小方，我把你当朋友，你把我当什么啦？你给我听好了！我钟不斜做人，要么管到底，要么就彻底不管，从来就没有中间的!”
“当真？”方师秀停下脚步。
听到还有回旋的余地，钟不斜哪里敢怠慢，重重的点头，豪气道：“九鼎之言！”
已经走在玄关的少年嘴角上翘，本来就清秀的少年，一笑如春，回首侧颜，认真说道：“可，你不是人啊……”
“你，你，你这家伙！”
“谢谢！”少年再次望了一眼阿蛮和灵儿，轻声说道，然后彻底离开了。
站在房间里的钟不斜张着嘴，指着方师秀，目送人家离开，却找不到一句话回嘴。
阿蛮和灵儿轻笑，似乎真是一物降一物，平时口若悬河的钟不斜在孔长君的面前是占尽便宜，可现在，他在这位人族少年方师秀的跟前同样是变哑巴了，而且人家说的一点没错，他们本来就都不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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