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曲 弑父
涂山山道上，陆机在转身的刹那，有些不高兴的瞪了一眼次女，他自问刚才并没有多加责怪，可能只是语气比平时稍稍重了一些罢了。但是没想到，陆青柠竟然会将自己的过错不讲道理的转嫁到姐姐的身上。
听青柠刚才毫不遮掩的口吻，肯定不是一次两次了……不知从何时开始居然对同胞姐姐有如此大的怨气。
让他更生气的是青柠一直都是跟着妻子辛妙梨修行的，没成想辛妙梨不光没有善加引导两个女儿的感情，反而连她自己也对长女青橙有不小的成见。
难道多年前的荒诞事，她一直都耿耿于怀？
此刻，辛妙梨自知理亏，并不敢去瞧丈夫有些怪责的眼神，有外人在，她多多少少还是要顾及下身份。
南鸣褚，陆机，北庭嫊樱，韶听四人不懂哑语是正常不过的事情，毕竟不用经常和失语之人交流，可是辛妙梨不同。
自己的亲生女儿啊，只用一句门中人事繁琐的推搪言语，显然是解释不通的。
南鸣褚一家四口，还有岳书泠夫妇不愿意过多的去指手画脚旁人的家事，刻意和他们拉开了距离。
陆机盯着辛妙梨片刻，最终一言不发，转身匆匆前行。
藏在辛妙梨身后的陆青柠总算安静下来，但是心中对姐姐的怨气更重了，恶狠狠的盯着陆青橙背影。
“害人精！”她小声咒骂。
……
一行人闷声没再多言。
加上周围越来越浓的血腥之气弥漫，气氛越显压抑。
或许是为了缓解气氛，等到辛妙梨走近一些之后，北庭嫊樱刻意放缓一拍脚步，与之并肩，侧首询问道：“妙梨仙子，听说你与陆师弟曾亲自去往洛水，找寻过尸乡翁为青橙医治哑疾。四大医仙，这位可是排在首位。”
洛水尸乡翁是四大医仙中最神秘的一位，神龙见首不见尾。乃是上古医道灵枢流派唯一传人，灵枢一派创自于炎黄时期鼎鼎大名的岐伯之师僦贷季，传说僦贷季医道天成，就连黄帝都要尊称一声：圣工。
历来都有圣工不死之说。
北庭嫊樱的言外之意当然是灵枢一派的医仙出手，为什么会没有一点成效呢？
辛妙梨脸上瞬间冰冷下来，转瞬即逝，情绪隐藏的极快，可还是恰好被北庭嫊樱瞥见。
“师嫂可曾听过塞翁失马？”
塞翁失马，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焉知非福。
北庭嫊樱绛唇轻启：“霸州，塞上翁？”
二人脚下不停，并没有落后众人太多，交谈之言，除了耳力鲁钝的陆青橙，其他人也可以清晰听到，包括陆机，包括陆青柠。
“不错”。
辛妙梨抬眼，望了夫君与其他两位师兄弟相比并不宽厚的双肩背影，欲言又止。
她视线转向长女陆青橙，一脸阴郁，挥之不去。
虽然青橙耳力不佳，可辛妙梨还是压低了声音，方才说道：“当初费尽千辛万苦求得尸乡翁出手医治青橙哑疾，快要大功告成，就在最后七道颅上金针破关的时候，被适逢其会的塞上翁拍落了金针！功亏一篑。不光失语之症没有痊愈，还落下了快要失聪的病根。”
“此翁？”
辛妙梨知道北庭嫊樱的疑惑之处，说道：“师嫂是不是想说此翁是不是有病？不瞒师嫂，这是我当时质问的原话”，她再次望了一眼陆机，眼神有万般疼惜，不加掩饰。
“师兄的护身赤壁剑，更是划破了此翁的脖颈。”
“塞上翁，四大医仙之一，在钻研医理的同时，精于卜算，塞翁失马，天下共知。他当时偷偷的在师兄手心中写了两个字，师兄虽然一直瞒着我不说，可我当初看的分明。”
说完后，已经落下泪来。
她真的很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去医治陆青橙。
退一万步来说，如果当初不去找寻尸乡翁，或许才是最好的结局，她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
当初陆机在太华西峰开创少华门不久，顶巅大殿，莲花翠云宫，张灯结彩，火树银花。
喜迎他们的掌门夫人。
上古有辛氏后裔，夏皇朝大禹母亲脩己同族侄亲，空桑国七公主，辛氏妙梨。
一如其名，花容月色，妙若梨花。
……
花轿迎亲、跨火盆、拜天地、共饮合卺酒、同心结发。
这是出阁之前，她要求人间世俗的嫁娶方式。
道门简简单单刻在玉牒上的冷清合姻，她一点不喜欢。
闺阁红烛过半，窗外蝉声已歇。
她抿着嘴，全身紧绷，坐在床头，身披嫁衣，头顶红纱。
双手紧握在下腹，崭新绣鞋中的十只脚趾头紧紧的扣着鞋底，如果能做到的话，脚趾头都要触碰到脚后跟儿了。
透过红纱，偷偷望向紧闭的屋门，满心憧憬，又憧憬。
一眼。
又一眼。
一刻。
又一刻。
……
最终，在屋顶，她发现了他。
陪着看到她蓦然间放声大哭宛如孩童的他，看了一整夜的……烟花。
彼此拖累着的沉沦，彼此扶持着的奋起，这都是坠入爱河。
那一日，并无闺情。
那一年，她十六岁；
那一年，他二十六岁。
……
一月后，明月高悬，洞房花烛。
一年后，一孪孵双凤，她高兴，可是没有为陆氏传下一脉香火，本以为陆机会不欢喜，惊喜的是丈夫比她还要雀跃。
得知长女青橙患有哑疾，更是疼爱有加。
两个同胞姐妹也是情谊深厚，不分彼此。
直到从洛水回归，她对青橙态度的转变，引起了妹妹青柠的怀疑，后来更是不小心对青柠说漏了嘴。
于是，一切都变了。
……
北庭嫊樱等辛妙梨情绪平复下来，方才问道：“塞上翁在陆师弟手心，写了什么字？”
“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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