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相
皇帝虽在德妃临终前答应立纪王为储, 却并未立即下诏。
德妃过世时在场之人不少, 消息不免走漏了出去。宫内朝中, 无人不知纪王将是未来的太子。然皇帝迟迟没有令人拟诏, 亦未让人准备册立太子所需的种种仪式,不免又让人疑惑。皇帝素有决断, 此番拖延莫不是改了主意?
这边皇帝尚迟疑不决, 程谨却上了一篇奏疏, 言辞异常激烈, 称储君乃国之公器, 当择贤而立,岂能拿来做人情?
自从贤妃所出的两位皇子拜了程谨为师,无论他立场如何,众人都开始视他为贤妃一党。而他在这样敏感的时候站出来自然更坐实了他依附贤妃的事实。
宋遥则一直被视为纪王派系。程谨发难,宋遥自然在朝会上力陈纪王年长又有德行,实为最佳储君之选。不止如此,宋遥还直指程谨,说他如此进言乃是别有用心。
程谨是个直性子,激怒之下口不择言, 与宋遥当廷争辩,指纪王懦弱无用,宋遥支持如此优柔之人, 莫不是为了日后独揽大权?
听了这番言语, 宋遥尚未如何, 皇帝却是勃然大怒, 当即斥退程谨。不多时便有诏旨下来,罢去程谨宰相之职。
皇帝如此雷厉风行的处置了程谨,引得朝中一片哗然。
众所周知,程谨虽在宰臣中资历最轻,却向来极受信用。他此番进言虽有过激之处,却也不无道理。皇帝此前也从未因直言进谏而贬斥大臣。不过人们随即想到,贤妃已有二子,且在宫中地位超然。若皇帝决意纪王为太子,必然要抑制贤妃的势力。程谨若真是贤妃的人,皇帝这次倒是走了招妙棋。
诏旨一下,以宋遥为首的一班文臣暗自松了口气。皇帝打击程谨,说明他还是倾向纪王的。不过诏旨下来时,宋遥看着面色灰败的程谨,多少有些不忍。别人或许不知,他却很了解程谨,他这两年虽与贤妃走得近些,为政却并无多少偏向。这次的事,他不过刚巧触了霉头,顶多只算是不识时务,就此罢相倒真有些冤枉。
他叹息一声,上前轻唤程谨:“慎之……”
他本想安慰程谨两句。可程谨转过头,看他的目光实在冷淡,安慰的话就堵在喉咙里,什么也说不出来了。程谨也不想和他多谈,草草拱了拱手:“阁老位高权重,程某不敢高攀,失陪。”
宋遥站在原处,无奈的看程谨愤然离开。
“宋令公,这几道诏令已经拟好,请过目。”宋遥正犹豫要不要去追程谨,身后中书舍人恭敬的声音传来。
宋遥定了定心,看了一遍,提笔签了自己名姓,平静道:“若是门下复审无误,就抄录存档,然后颁行吧。”
“是。”中书舍人躬身而退。
中书舍人走后,宋遥再次回望程谨消失的方向。程谨一向心高气傲,此番罢相,必会与他疏远。宋遥有些惆怅。满朝文武,只有程谨和他相契,可出了这番变故,他们的友情难免要大受影响了。
程谨虽然罢相,却还是中书侍郎,按理仍应在中书省办公。只是宋遥现出任中书令,他若去了中书省,难免要碰面。程谨实在不愿见他,便一连数日称病在家。
这日晨起,春雨如丝,绵绵密密的将庭中楼阁罩在朦胧云烟之中。这种天气,一般不会有人登门拜访,何况程谨才刚刚罢相,朝中谁不是避之不及?只是往日程府车水马龙,一旦安静下来,倒让人不太适应了。
程谨闲极无聊,便穿了蓑衣,心不在焉的坐在池边垂钓,忽听前庭一阵喧哗。不多时就见琴女匆匆走来:“宫里来人了。”
程谨暗暗诧异,随琴女到前庭,见一年轻内官双手笼袖立于门前。
“你是……”程谨更是不解。
内官恭恭敬敬的向他行了礼,说:“奴婢王顺恩,乃贤妃身边寺人。程侍郎近来卧病,贤妃担心侍郎病体,特命奴婢前来探望。”
程谨一边揖手请他入内一边道:“有劳贤妃挂念,些些小病,不足为念。只是……耽误了宁王课业,程某实在惭愧。贤妃不如另请高明罢。”
自己失意之人,贤妃未必还瞧得上,不如自己开口辞了,省得以后大家的面子都不好看。
王顺恩笑了:“贤妃料到侍郎必有此言,已事先交待奴婢,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有病,小宁王未曾侍疾已属失礼,若只是师尊病了几天就要换人,与欺师灭祖何异?贤妃说了,宁王不会拜第二个师父,也请侍郎好好休养,早日康复,重为宁王授课。”
程谨听了百感交集,这贤妃为人果然厚道。他不由为自己连日消沉愧疚不已,连忙道:“是,请转告贤妃,程某一定尽快销假。”
王顺恩再次微笑:“如此再好不过。这几日宁王虽未得侍郎授课,贤妃仍督促宁王习字,这次也吩咐奴婢将宁王习作带来,请侍郎指点一二。”
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一叠写满字的纸,双手捧与程谨。程谨接了,翻看一遍,提笔将他认为写得不错的字圈了出来。圈到最后两页时,他却一愣:“中官,这是……”
王顺恩上前看了一眼,一拍脑袋:“奴婢糊涂了,竟忘了这件事。”他赔笑道:“贤妃偶然听宁王提起,侍郎在求购韩侍郎字迹,特意命奴婢将这两篇诗文和宁王的习作一起送来。贤妃说韩侍郎所作诗稿、字画在流放途中散失大半,她手上只余下韩侍郎在振州所遗留诗文数篇,从中选取两篇赠与侍郎,还望侍郎不要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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